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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书意回过头,看到青楼女子那双布满了恐惧和哀求的眼睛。

她脸色苍白,唇无血色,不停对他摇头,声音压得极低,仅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到。

“公子,若是让公主殿下知道你与奴家有染,奴家怕是活不到明天了……”

本朝曾经有驸马嫖j-i,事发之后,j-i子被公主活活打死的先例。

青楼女子知道傅书意是驸马,也知道勾引驸马的下场,现在他们的马车碰到了公主的婢女,外面的人极有可能是公主殿下本人,所以青楼女子才会如此恐惧。

傅书意原本想掀开车帘,下去救人。

但当他听到了青楼女子的话之后。

傅书意身形一顿。

他犹豫了起来。

去年,傅书意突然对自己的婚姻生活感到了厌倦。

那炽烈的爱意,终于被时间消耗殆尽。

漫长的岁月,将他与含章公主之间的爱情,烧成了一片死灰。

他亲吻含章公主红唇的时候,面容虽然仍旧温柔似水。

但内心中,却早已失去了当初了心动和狂热。

只剩下空落落的旷野。

和填不满的空虚。

傅书意觉得自己好像再次失去了方向。

昔日那些不如他的同窗们,如今全都青云直上,前程似锦,受众人敬仰。

而他却因为尚公主,而被众人抛弃,狠狠地甩在了身后。

落差感越来越大。

傅书意开始后悔了。

他后悔当初为了娶含章公主而放弃了他的仕途。

放弃了他青云直上的机会。

他甚至开始怨恨起含章公主来。

这一切,都是因为她。

是她害得自己无法继续为官。

是含章公主毁掉了自己的仕途。

傅书意无法面对含章公主。

心中只余下深深的后悔。

但如今,后悔和怨恨都无济于事。

傅书意决定逃避现实。

他在公主府外成立了诗社。

广邀天下才子,编纂诗文,装订成册……

用这些诗文来弥补内心中的缺失。

自古以来,才子都和佳人联系在一起。

才子哪有不风流的?

这些编纂诗文的风流才子们,将傅书意带进了另外一个世界。

在这个充满了糜烂和欲望的世界里。

傅书意突然觉得自己内心中的空虚被填满了。

他爱这种放浪形骸的感觉。

这种可以为所欲为,如同帝王般的享受,高高在上的含章公主永远都无法给予他。

傅书意开始流连于秦楼楚馆里,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。

而这一切,含章公主全都不知道。

她还以为他是在诗社编纂诗文所以公务繁忙。

傅书意故意引导含章公主和他吵架,再借题发挥,彻夜不归。

并将错误归咎于含章公主的身上。

他终于自由了,傅书意想。

公主府外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。

他一辈子都不想回去。

傅书意和青楼女子在马车里,放浪形骸地缠绵。

他爱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。

直到他听到了马车外,传来公主婢女的声音。

傅书意回过神来。

车帘外,公主的婢女还在等待他的回复。

昏暗的车厢里,青楼女子脸色惨白地抱住了他的手臂,泪盈于睫,声音颤抖。

“公子,求求你怜惜奴家,放奴家一条生路吧。”

听到她的话,傅书意犹豫了起来。

如果他此时下去,他与青楼女子之间的事情一定会暴露。

他会被含章公主痛骂,失去颜面。

而青楼女子也很有可能会因此失去性命。

孰轻孰重,一目了然。

傅书意对青楼女子点了点头。

为了他的颜面,以及青楼女子的性命。

傅书意不得不做出这个选择。

他不能下车,不能对公主施以援手。

傅书意觉得公主可能只是身体不舒服,气短之类的症状,休息一下就好了。

青楼女子看到了傅书意的决定后,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获救的笑容。

她平复了仓惶恐惧的情绪,提高了音量对外面的婢女说道:“对不起,奴家赶着要去一个地方,你还是去求别人吧……”

傅书意不能让外面的婢女认出自己的声音,所以青楼女子代替他拒绝了婢女。

青楼女子吩咐马夫继续前行。

车轮滚动,辘辘而行。

含章公主和婢女被他们远远地扔在了身后。

忽而一阵清风拂来。

掀开了马车侧窗的绸帘。

傅书意抬眸望去,却见流光四溢的灯楼上,一盏精致的绢纱灯突然被清风拂落,吹到了地上,绢纱灯的烛火很快就将单薄的绢纱灯笼烧成了一滩灰烬。

灰烬被清风扬起,随风而逝。

他有些恍惚,青楼女子吻住了他,傅书意低笑。

“这么快就想要了?”

马车摇晃,细碎作响。

此时的傅书意,并不知道,他方才究竟做出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决定。

如果时间可以倒回的话,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的颜面,青楼女子的性命,只为换回这个尚未成形的孩子,这个在含章公主腹中化作一滩血水的骨肉。

马车渐行渐远。

含章公主瘫坐在地上,脸色越来越惨白。

婢女急得不行,到处找人求救。

含章公主脸色惨白,浑身冷得发抖。

腹中的绞痛越演越烈。

她疼得眼泪直落。

含章公主拼命捂住小腹,疼得直不起腰来。

温热的血液从她的腿间流淌了出来。

她的长袍被血水沾湿。

血水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滩。

她意识到了什么。

在那一刹那,含章公主浑身的血色褪尽。

脸色如同宣纸一般惨白。

眼前突然出现一位眉目如画的白衣公子,他将她拦腰横抱起来。

“我送你去找大夫。”

白衣公子正是顾无虞。

婢女转过头突然看到了含章公主身下的血水,吓得魂飞魄散,还未来得及惶恐,便看到一位白衣公子将公主抱了起来,婢女立刻对他说道:“求求公子,送我家殿下去太医院……”

顾无虞对她点了点头,足尖轻点,抱着怀里的含章公主,往太医院的方向飞去。

太医院的人看到受伤之人是含章公主,大惊失色,当即召集院中所有的太医救一齐救治她。

尽管他们拼尽全力,但也仅仅只是保住了含章公主的性命而已。

她腹中那尚未成形的胎儿,早就化作了一滩血水,从她的身体里流失了出去。

太医们对顾无虞说道:“多谢少侠救命之恩,若是少侠再晚来一刻,公主殿下的性命将会不保。我等已经派人去公主府通知驸马,还请少侠在此等候片刻,告知驸马详情。”

但顾无虞等了一个晚上,也没有等来傅书意的身影。

他只能先行离开。

傅书意是在第二天的中午,从青楼回到公主府的时候,才得知含章公主小产的消息。

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怔忪地说道:“你说什么?”

婢女哭着道:“殿下昨夜小产了,此刻她还在太医院里,驸马快去见见殿下吧。”

傅书意瞳孔微缩,脸色惨白,跌跌撞撞地来到太医院。

含章公主面容憔悴地躺在病榻上,哭得眼睛红肿,满脸的泪水,绝望地看着他。

“驸马,我们的孩子没有了……”

傅书意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决定,是放弃了他的仕途,迎娶含章公主。

直到这一刻,傅书意才终于知道,自己昨天晚上,究竟犯下了一个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。

他拒绝了含章公主的求助,将她推向了痛苦绝望的深渊。

是他亲手杀死了他与含章公主的孩子!

傅书意开始后悔起来,后悔他对含章公主所犯下的错误。

所以他拼命想要掩盖他曾经犯下的一切罪恶。

傅书意浑身冰凉地走到病榻边,将含章公主紧紧地抱在怀里,沙哑着声音安慰她道:“没关系,含章,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,我会永远陪着你。”

含章公主听到了傅书意的话之后,泪水从红肿的眼眶里溢了出来。

那些晶莹的泪水,像是永远都流不尽似的,沾湿了她的脸颊。

心脏如同被锋锐的锥子刺中,木屑扎到了她的血肉里,传来抽搐般的疼痛。

含章公主陡然失声痛哭,眼泪狂流不止。

“可是他们都不是这一个!他是我们第一个孩子!我要我的孩子回来!他是我的孩子!”

傅书意如同被人剜心一般,撕裂般的疼痛在胸腔里荡开。

他拍着含章公主的背脊,不停地安慰含章公主,双手抖得不像话。

在含章公主看不到的角落里,傅书意无声地落泪,痛彻心扉。

自那天以后,傅书意突然变回了从前那副温柔如水的谦谦公子模样。

他再也不去诗社编纂诗文了,也再也不和含章公主吵架了。

傅书意将含章公主的血袍,埋在了公主府里一处偏僻的角落。

他们的孩子尚未成形,这袍子上的血水,便是他们的孩子。

傅书意在这里亲手种下了一棵桐花树。

失去孩子的痛苦,令他痛彻心扉,幡然醒悟。

他突然想起了被自己遗忘许久的责任。

他想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。

对含章公主负责。

浪子回头,洗心革面。

傅书意开始加倍努力地对含章公主好,将她捧到了自己的手掌心里,生怕她磕着了碰着了。

在他的悉心照顾下,含章公主渐渐从痛失爱子的情绪里走了出来。

日子渐渐变成了从前他们刚刚结婚时的样子。

直到有一日,含章公主突然问他:“驸马,中秋节那日,你为什么没有赴约?”

傅书意后来才知道含章公主给自己写了一封信,将信送到了诗社,约他中秋节赏花灯。傅书意看到那封信的时候,悲痛欲绝,想起那个化作血水的孩子,傅书意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。

听到含章公主的问话,傅书意面不改色地替含章公主拂去云鬓上的落花,温柔如水地说道:“那日去了一位好友家里谈论诗文,所以并未歇在诗社里,因此就没有看到你给我写的信。”

含章公主点了点头,并没有再多问。

傅书意以为这件事情过去了。

但这个世界上,哪有不透风的墙?

婢女认出了马车,通过马车找到了青楼女子,再通过青楼女子找到了诗社的那些才子们。

含章公主很快就找到了傅书意出轨的证据。

那个雨夜,电闪雷鸣。

倾盆大雨落到了公主府的瓦片上,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。

一道刺目的闪电在雨幕中滑过。

夜幕中轰隆巨响,雷声震天。

含章公主将证据扔在了傅书意的脸上。

那双愤怒而怨恨的凤眸,恶狠狠地瞪着傅书意,仿佛要将他的面容撕碎。

她哭得泪如雨下,心如刀绞,脸上的笑容近乎于癫狂,哭得歇斯底里。

“原来那日对本宫视而不见的马车主人竟然就是驸马……”

“在本宫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,你却和别的女人在马车里翻云覆雨!”

“傅书意!你好狠毒的心!”

“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!你怎么能对他见死不救?!”

“我恨你!”

“你怎么还没有去死?!”

“傅书意!你怎么还没有下地狱?!”

傅书意脸色惨白,唇无血色,但神色却很平静。

长眉俊目的脸庞上,没有显露出半丝的害怕和恐惧。

那双深黑灰败的眼眸,带着淡淡的悲恸和哀凉,安静地看向含章公主,声音沙哑低沉。

“殿下,我已经身在地狱里了。”

傅书意的眼眸如同熄灭了的灯盏,半丝光亮都没有。

在含章公主得知真相的那一刻。

傅书意就已置身于地狱。

含章公主蓦地抽出了侍卫手中的刀,想要杀死傅书意,替自己的孩子报仇。

傅书意平静地闭上了眼睛。

他仰起头,露出了自己纤细的脖颈,一心求死。

窗外电闪雷鸣,狂风大作。

含章公主高扬起锋锐的长刀,想要亲手杀死他。

雪白的冷光,映在傅书意波澜不兴的脸庞上。

含章公主突然改变了注意。

她冷笑了一声,双目赤红,凤眸里带着疯狂的恨意,她目眦尽裂地看着他。

“让你死,实在是太便宜你了!本宫要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!”

傅书意缓缓睁开了眼睛,平静地看向含章公主。

含章公主举起长刀,在傅书意痛苦的眼神中,砍掉了他的命根子。

傅书意疼得脸色煞白。

冷汗爬满整个背脊。

含章公主笑得眼泪狂流。

她扔下了刀。

仰头边哭边笑,向着远方走去。

从此以后,傅书意从高高在上的驸马,沦为公主府里最低贱的太监。

含章公主变得越来越冷漠。

温柔娇媚的面容,渐渐被冷若冰霜的神情所占据。

含章公主开始变得放浪形骸起来。

她广纳面首,声名狼藉。

每次面首侍寝时,含章公主便让傅书意在外面守夜,日夜折辱他。

含章公主并没有和这些面首翻云覆雨。

因为她觉得他们脏,他们和傅书意一样的脏。

脏得让她想吐。

含章公主强忍着恶心的吐意,在宫殿里发出愉悦的声响,并逼迫这些心仪她的面首,陪着她一道演戏,一起发出暧昧的声音,让傅书意在门外饱尝失去尊严的滋味。

她要让他生不如死。

每次看到傅书意惨白的脸色,含章公主便会觉得心中有一种扭曲的快意。

她便是靠着这种扭曲的快意活到了现在。

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会活在这种滔天的恨意里。

直到她遇见了白令望。

那日,顾无虞突然找到她,让她去英国公府救一个小姑娘,帮她挡去水劫。

顾无虞救过她一命,含章公主为了报恩,于是便去了英国公府,帮他这个小忙。

含章公主救了白裳裳。

也因此,结识了那位名为白令望的少年。

后来,白令望在猎场上,以血肉之躯挡住了黑熊,救下了她的性命。

当白令望压在她身上的时候,含章公主并没有感觉到他脏,也没有感觉到恶心。

而是感觉到了灵魂深处一种更加深层的悸动。

她想要他。

含章公主缓缓勾起了红唇。

她在他耳边说,要送他一个礼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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