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房中，娘已经熟睡。我却愕然发现，娘的眼角和额头，已经多出些许皱纹，就连鬓角，也生出了华发。
娘才三十二岁，却比别人要苍老许多。
握紧了娘的手，她的手比寻常女子要粗糙许多，掌心，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厚厚老茧。
娘似乎感觉到我的触碰，陡然睁开眼，发现是我后，脸上，才绽放出一丝笑意。
她拉着我的手：“怎么还没睡？”
我坐在娘的床边：“娘，您喜欢父王么？”
这是我一直放在心底的问题。
我相信，娘，是爱着父王的。只有当一个人，真心真意地爱着一个人的时候，才会为他做一切事情，包括，即便是在最艰苦的情况下，也会为他生出孩子，并且将那个孩子抚养长大。
“我还记得，那一年，看见你父王的时候，我便知道，他是我一生的良人。”
娘看着窗外有些苍凉的月光，视线变得迷离，似乎回到了从前般。
“他那一日，将我从恶霸手中救出，却并未要我跟在身边。”
“可是，我那时却始终不能控制自己，不得不跟在他身边。直到，那一夜，我与你父王，有了你。”
“我知道，你父王爱的人，从来不是我。所以，我选择了离开，直到，你父王找到我们。”
娘突然低下了头，透着这苍凉的月亮，我看见了娘眼角的一丝晶莹。
娘没有后悔，我明白。
曾经，国色天香楼里的如画姐姐为了个穷书生赎身时，也是如此的表情。
我开始好奇，爱，究竟是个什么玩意？能够让一个人，忘记一切，全心全意地投入，并且，从不要求回报？
可是，我却又觉得，爱太可怕。
我想，我最爱的人，还是自己。
还有，师傅，和娘。
想到师傅，空荡荡的心又开始疼着。师傅从来不曾骗我，难道，师傅遇到什么不测了么？
“曦儿，睡吧。虽说那宣王凶残成性，但是，你终归是咱们楚国的公主，他也不敢拿你如何。”
娘以为我是在担心嫁给顾元祐一事，宽慰我道。
为了不让娘担心，我顺从地躺在娘身边，直到娘闭上双眼，可是，我却依旧毫无睡意。
眼看着，夜一点点地过去，而师傅的身影，却一直从未出现。
我心里最后一点期待的火光，也变得消失不见。
那般美好的师傅，别人总是不忍伤他的，我从好处想着。
可是，我的心却始终忍不住，开始担心他。
翌日清晨，娘醒来，许是看见了我眼窝的青黑，脸上充满关切：“还担心和亲的事么？”
我摇摇头：“我想通了，也不担心了。”
我更担心的，是娘。
日后，我离了这里，父王可会护着娘，不让娘被那三个女人欺负？
正想着，便有丫鬟前来唤我，说是父王让我去书房一趟。
料想父王会和我谈这和亲之事，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不少。
父王是疼我的，可惜，他却对娘没有任何感情。不然的话，父王也不会放任娘在那个小院子里五年不闻不问。
走的极快，不多会，便到了父王的书房中。父王是名武将，可是对于书籍却也喜欢的紧。
所以书房建造的极大，里面放满了父王四处搜罗的书籍，我无聊时，也会躲在这里看书，不听外面的纷扰之事。
父王座椅上的虎皮，是父王年轻时在皇家狩猎场狩猎而得，所以看得极为珍贵。
刚刚走进，便见着父王看着座椅上的虎皮出神，似乎是在想着些什么。
我走到书桌前，轻轻换了声“父王”，才见着他缓过神来。
他转过身看我：“来了。皇上那边还没订下日子，但是这段时间，你恐怕是不能出府了。”
我点头，父王所言甚是，如今这个时候，我已经是楚国的公主，比先前王府小姐的身份更加需要谨慎。
“曦儿，父王希望你，能够答应父王一件事。”
他沉默了半晌，才突然冒出一句话来。
“什么事？”
我有些好奇，父王会在这个时候，让我答应他一件事。
和宣王有关？狐疑地看着父王，却见着他缓缓开口。
“宣王的二叔父，死在本王的手中。而宣王素来与与他二叔父交好，所以……”
父王的眼神中染上一层忧伤，视线，再次落在虎皮上。
可我的心，却狠狠地吃了一惊。
宣王本就凶残成性，而他的叔父，死在我的父王手中。若是我嫁入宣王府中，能够有几分活下去的希望？
我攥紧了衣角，看样子，那宣王府，并不比地狱好上多少。
可，即便是如此，宣王府，我是躲不掉的。
和亲的公主身份，倘若我有半点疏忽，那么，我既有可能会连累父王和娘。
所以，我万万不可以。
即便是他如何对我，我也只能万般忍受着。
“女儿知道了。”
我点点头，为了娘，为了父王，即便是再不能忍受，也必须忍下来。
只是，他若是欺人太甚，我自然也不会让他好过。
“但是，也请父王答应女儿一点。在女儿走后，善待娘。”
语气顿了顿，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。
若我去了齐国，唯一担心的，就是娘。那三个女人在我走了之后，指不定会对娘做出些什么事来。
父王眼神闪过一丝惊讶，但是很快地，应允了我的要求。
从书房中退出以后，走在回去的路上，心里隐约有些不安，却又不知，这丝不安来自何方。
婚期，当天晚上宫里便来了消息，就定在十五天之后。
而我，必须第二天启程，不然的话，根本就赶不上婚期。
我甚至来不及等着师傅来找我，告诉师傅我即将去楚国。
天刚蒙蒙黑，我便被丫鬟唤醒，换上赶制的凤冠霞帔。梳妆打扮完毕之后，起身，却看见泪流满面的娘。
娘脸上的泪水，将两鬓的头发润湿，“曦儿，今日你便启程去楚国，在那里，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我拉着娘冰凉冰凉的手，使劲地点点头：“娘，放心，曦儿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，一如以前在国色天香楼般。”
娘也点点头，可是依旧拉着我的手，直至，将我送到了喜轿旁。
鞭炮声和丝竹声同时响起，渐渐地，将娘的声音掩盖。
终于，踏上了去楚国的路途。
只是，那个宣王，究竟是怎样的？